《四门塔: *** 古塔的历史回响》一书出版后,有读者问我:你为什么要写林徽因?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重温梁林夫妇走过的历史足迹?还是 *** 古塔本身的 *** 与魅力?
以前写完一本书,我总觉得出版后就画上了句号。《四门塔》不同,它的后劲很大,几乎改变了我的认知:一本书写完了并非结束,它还在向上生长,在读者那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在作者不易觉察的心里。固然,梁林夫妇当年考察山东神通寺,只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朵小浪花,但是意义重大,对济南的城市文脉和文物保护都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1 *** 0年林徽因跟随 *** 赴欧洲考察,她后来写道:“我曾跟着 *** 走遍了欧洲,在旅途中我之一次产生了学习建筑的梦想。现代西方的古典建筑启发了我,使我充满了要带一些回国的 *** ,我们需要一种能使建筑物百年不朽的良好建筑理论。”事实上,她是这样说的,也的确做到了。
在四门塔前驻足时,我曾不止一次忆起这段话,冥冥中是女诗人的精神召唤,把我带向了古建筑的场域。倘若说与父欧洲交游是引子,那么接下来伦敦圣玛丽学院、北京总布胡同“太太的客厅”,广泛的中西方高层次社交活动,无疑在她心灵深处播种 *** 的 *** ,使她怀揣更大的理想抱负:知道自己该过哪种生活,并为之全力奔赴。
没有完整的古建筑,除非当你凝视的瞬间。古建筑的不完美,恰恰是对人类内心的一种投射。这是我写完这本书后的顿悟。骨子里的“士子情怀”和超拔勇气,使林徽因义无反顾选择了一条逆流而上的艰难之路。当年,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拒绝招收女生,理由是“建筑系 *** 经常熬夜绘画,女同学无人陪伴不甚方便”。她转而注册了美术系,与梁思成选修同样的课程,成为建筑系“编外女 *** ”。我无法想象她的孤独选择,她执拗地行动和坚守,意味着每一步都踩着时代之痛。
古建筑本身也是一首诗,每一次走近、感受、礼赞,都是展阅和吟诵。1937年起,梁林夫妇先后走过中国十五省二百多个县,测绘和拍摄古建筑遗物两千多件,山东济南神通寺赫然在列。林徽因在《平郊建筑杂录》中首提“建筑意”,形容中国建筑的内在精神和文化内涵。当年,她和梁思成抵达济南火车站后,徒步前往历城的四门塔,顶着烈日,七八十里路走了一整天。梁思成拍摄的黑白照片上,可见林徽因头戴草帽,白色短袖衫束于腰间,脚踩塔基边缘,她手扶塔身,拿着尺子细致测绘。她的测绘影像,定格住一代知识分子的求索精神,这一幕反复在我的脑海里回放,一次比一次深刻。后来,他们途经泰山时正值傍晚时分,她写下《黄昏过泰山》:记得那天,心同一条长河,让黄昏来临,月一片挂在胸襟。如同这青黛山,今天,心是孤傲的屏障一面;葱郁,不忘却晚霞,苍莽,却听脚下风起,来了夜。女诗人的心始终是孤傲的、捉摸不透的。她翻译《夜莺与玫瑰》,她创作诗歌、小说、戏剧,她发表《论中国建筑之几个特征》,她设计过《大公报·文艺副刊》封面,担任过天津南开新剧团公演话剧《财狂》舞美设计,完成《敦煌边饰初步研究》初稿……她办 *** 、做设计,认同“一个有势力的文学刊物比一个大学的影响还要更大,更深长”。所以,她的测绘与勘探,是另一种书写——以大地为纸,倾洒爱与美。建筑是容器,是居所,也是灵魂的栖息地——“人生稀有的,由审美本能所触发的锐感”(梁思成考察山西应县木塔所感),这种锐感澄澈、清新、有温度,如穿过岁月的风,直抵灵魂深处。
“惟其是脆嫩,我们大家才更要来爱护它。”林徽因说的“脆嫩”是文章,也是古建筑。而我在《四门塔》一书中所写下的,也是用文字守护一座老城的“脆嫩”。(济南日报·爱济南 作者:雪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