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 星期三 阴
过春节回老家,亲戚送了我一包绿豆。趁着这几天休息,今天我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就是把一些绿豆放在一个装了水的杯子里,观察它们的发芽过程。刚把它们放下去的时候,它们就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在杯子里跑来跑去,有些跑累了,便躺在杯底呼呼大睡;而有此好像还没玩够,浮在水面上,把脑袋探来探去。我知道这些浮在水面上的绿豆是坏豆子,不能发芽的,于是,我把那些不睡觉浮在水面上的绿豆捞起来丢掉了。
1月26日 星期四 多云
绿豆已经浸泡了一天,我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我去看时,发现杯子里的水少了很多,绿豆也变胖了。它们有的撑破了绿绿的衣裳,露出了白白的肚皮;有的还是没变化,把衣服紧紧地穿在身上,好像生怕着凉似的。听说 *** 发芽需要空气,身体不能全被水淹着。我害怕淹死了它们,就倒掉水,用湿毛巾为它们保持水分。接下来的几天,毛巾干了,我又继续给毛巾喷水。心里想着:绿豆呀绿豆,少喝点水呀,可别把肚子给撑破啦!
1月29日 星期日 晴
今天是实验的第五天。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去看绿豆,结果令我大吃一惊绿豆已经吐出了白白的嫩芽,大约有一厘米长。脱了皮的绿豆 *** 嫩的,真招人喜爱。
1月31日 星期二 晴
又过了两天,绿豆已经全部脱掉衣裳,原来的芽已经长长了许多,有的像大象的鼻子,粗粗的;有的像天鹅的脖子,弯弯的;还有的像没睡够的小孩,耷拉着脑袋。原来,豆芽就是这样成长的,实在太有趣了! 生活中只要我们留心联察,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美好,大自然中的农作物成长也值得我们去观察、去学习,去记录。
宇宙中的外星人,你们那儿也有像我们地球上的这种豆芽吗?你们也观察这些农作物是怎么生长出来的吗?#三农观察日记#?#把地球的故事讲给宇宙#?
小时候,偷豆子的情景小时候,生长在艰苦的年代,馒头不敢想,能吃上窝头就不错了,比我再大点的连窝头也吃不上。
那时候,没听说有花生油,基本家家吃豆油,说是吃油,比现在吃香油都要少!炒菜就放几滴,菜汤里看不到油珠。
在家附近的村子,有种豆子的地方,豆子成熟的时候,我邻居的大姐姐们晚上去偷人家的豆颗子,来家把出豆粒换豆油吃。
我知道这件事情后,为了能让全家吃到更多的油,晚上也偷偷的,跟着大姐姐们去拔人家的豆颗子,等抱着回家后,肚皮疼,先开衣服看到,肚子让豆角扎破皮,有的地方划的长长的血印子。
即便是这样,也没转着好,让父母一顿骂,看在肚子 *** 的份上,才免了巴掌,说从小不学好,长大了还了得,再没有油吃,也不能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一顿教训,从此后人家再偷东西,我也不眼馋了。
黄豆在种植时有两种主要 *** :直接种植和育苗后移植。两种 *** 各有优劣,需要根据地理条件、气候条件、土壤条件等多种实际因素来选择。
直接种植是一种比较简单的 *** ,可以节约成本,但是会受到很多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比如 *** 不育、气候不稳定、病虫害等。考虑到这些因素,有时候直接种植的效果并不好, *** 的生长发育不如预期,因此造成产量的下降。
另一种 *** 是育苗后再移植,通常需要在温暖的环境下播种黄豆 *** ,将黄豆 *** 在育苗盘中发芽、长出幼苗,再挑选出质量好、根系充足的幼苗进行移植。这种 *** 可以有效地利用温暖的育苗环境,使黄豆更好地生长,对于尽可能保护幼苗生长的环境那会有更好的维护作用。
移植后,幼苗的根部应易于张开,有利于土壤的通气和保水,增加了幼苗生长的可靠 *** 。移植后的幼苗能够快速地生长,因此总产量也更有保障,稳定 *** 更强。
最后,任何一种种植 *** 都需要适应当地的自然条件和目标收成平衡,综合考虑 *** 发育、气候干预和土壤营养和生态 *** ,以确保更好的种植效果。 *** 的质量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非常重要的,需要进行挑选,每隔一段时间移栽,以降低病虫害的期望。
因此,在决定使用直接种植还是育苗再移植的 *** 时,需要根据当地的气候条件、土壤情况、水源和温度等实际情况进行判断。一般来说,直接种植较适合适应当地气候,并且土壤肥沃、水分充足的地区。而育苗后再移植更适合寒冷干燥的气候以及脆弱的土壤质量。
总的来说,两种种植 *** 各有利弊,在具体的实践中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和选择。无论是直接种植还是育苗再移植,种植前后的田间管理、施肥和病虫害防治等方面都需要合理规划和调节,以确保最终产量和品质的稳定 *** 和可持续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育苗后再移植的 *** 相比直接种植反而增加了成本和劳动力,比如需要购买育苗盘、育苗土和移植工具等。同时,育苗过程中的温度、湿度等环境条件需要精确掌控,如果没有经验会增加失败的风险。因此,在实际运营中,一些小型农户可能无法负担这些成本和劳动力,可能更倾向于直接种植。
不过,一些大型农业企业往往倾向于育苗后再移植的 *** ,因为这种 *** 可以提高收益率和生产效率,减少资源浪费和环境污染。育苗后再移植的 *** 可以提前进行一些病虫防治,增加种植效果的稳定 *** 和安全 *** 。同时,根据地方规定和市场需求,这种 *** 有时也可以提高黄豆的品质和含量,增加了产值和市场竞争力。
因此,在选择直接种植还是育苗再移植的 *** 时,需要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和自身的经济能力来判断。无论哪种 *** ,都需要经过 *** 考虑和细致规划方案,并进行必要的田间管理和监测,以确保黄豆的生长和产量的稳定 *** 和可持续 *** 。
"九月种黄豆,黄金一年收"看这句农谚说的啥意思?农谚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农民在长期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智慧的结晶。其中,“九月种黄豆,黄金一年收”是一句蕴 *** 深刻农业知识和丰富生活哲理的农谚。
这句农谚主要表达的是在中国的北方地区,黄豆是一种生长期相对较短的作物,适合在九月份进行种植。黄豆种植的时间一旦确定,就需要采取相应的农业措施,如施肥、浇水、除草等,保证作物的健 *** 长。黄豆在生长过程中吸收大量的氮元素,能够有效改良土地肥力,同时还能够提供丰富的蛋白质和营养物质,是非常重要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之一。
据此,这句农谚的意思是,在九月份种植黄豆,能够带来一年的丰收和经济利益。黄豆的种植不仅能够改良土地肥力,还能够提供丰富的营养物质,对于农村地区的生计和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
总之,“九月种黄豆,黄金一年收”这句农谚蕴 *** 深刻的农业知识和丰富的生活哲理,它告诉我们在生产实践中要根据作物的生长特点和气候条件来科学种植,才能够实现更好的收成和经济效益。同时,这也启示我们要重视和保护土地资源,发展可持续的农业生产方式,促进农村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
大豆黄叶、卷叶、小叶是什么原因,如何防治?这几个 *** 快速缓解**大豆黄叶、卷叶、小叶是什么原因,如何防治?这几个 *** 快速缓解**
大豆是我国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对我国的农业经济和食品供应具有重要作用。然而,随着农业生产的不断发展,大豆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病虫害问题,其中包括黄叶、卷叶和小叶等问题。这些问题如果不及时处理,将对大豆的生长和产量造成严重影响。本文将介绍大豆黄叶、卷叶和小叶的原因,以及如何采取有效的 *** 来防治和快速缓解这些问题。
## **一、大豆黄叶的原因及防治方 *** *
### **1. 大豆黄叶的原因**
大豆黄叶是一种常见的病害,通常表现为叶片出现 *** 斑点、叶缘卷曲、叶片逐渐干枯。其主要原因包括:
**1.1 病菌感染:** 大豆黄叶常由真菌感染引起,例如大豆黄叶病、大豆轮斑病等。
**1.2 环境因素:** 干旱、高温、水浸等极端气候条件也容易导致大豆叶片变黄。
### **2. 防治方 *** *
**2.1 合理的栽培管理:** 选择抗病 *** 较强的品种,保持适宜的植株密度和间距,合理施肥,确保土壤排水良好,有助于减少病害发生。
**2.2 *** 防治:** 在病害爆发初期,可以使用合适的 *** 进行喷洒,但要注意使用 *** 时要按照说明书的建议使用,并注意防护措施。
**2.3 生物防治:** 使用益生菌或其他生物 *** 来控制病害,这种 *** 对环境友好,不会产生化学残留问题。
**2.4 防治环境因素:** 在干旱和高温天气下,可以加强灌溉和遮荫措施,以减轻大豆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
## **二、大豆卷叶的原因及防治方 *** *
### **1. 大豆卷叶的原因**
大豆卷叶是指大豆叶片出现卷曲、畸形的情况,其主要原因包括:
**1.1 病虫害侵袭:** 大豆卷叶常常是由蚜虫、蓟马等害虫的侵袭引起的,它们吸取叶片汁液导致叶片卷曲。
**1.2 环境因素:** 干旱、高温、风力等极端气候条件也可以导致大豆叶片卷曲。
### **2. 防治方 *** *
**2.1 定期 *** :** 定期检查大豆植株,及早发现害虫侵袭的迹象,并采取相应的措施。
**2.2 生物防治:** 使用天敌昆虫,如瓢虫,来控制蚜虫等害虫。
**2.3 *** 防治:** 在害虫严重侵袭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合适的 *** 进行防治,但要注意不要滥用 *** ,以免对生态环境造成 *** 影响。
**2.4 调整栽培方式:** 合理的密植和间距有助于减少害虫的滋生,可以考虑采用这种方式来减轻卷叶问题。
## **三、大豆小叶的原因及防治方 *** *
### **1. 大豆小叶的原因**
大豆小叶是指大豆植株的叶片异常变小,这种问题通常由以下原因引起:
**1.1 病害感染:** 大豆小叶常由真菌或细菌感染引起,例如大豆疫霉病、大豆疫病等。
**1.2 营养不足:** 土壤中某些关键营养元素缺乏,如氮、磷、钾等,会导致大豆植株叶片生长异常。
### **2. 防治方 *** *
**2.1 土壤改良:** 定期进行土壤检测,确保土壤中的营养元素充足,必要时进行施肥补充。
**2.2 合理浇水:** 保持适宜的土壤湿度,不要过度浇水或干旱,以避免影响植株的正常生长。
**2.3 病害防治:** 定期 *** 植株,及早发现病害迹象,
采取相应的防治措施,如使用合适的 *** 或生物防治 *** 。
**2.4 选择适宜品种:** 选择抗病 *** 较强的大豆品种,可以减少病害的发生。
## **结论**
大豆黄叶、卷叶和小叶等问题对大豆的生长和产量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但通过合理的栽培管理、病虫害防治、土壤改良等措施,这些问题是可以得到缓解和控制的。在大豆种植中,农民们应该密切关注植株的生长情况,及早发现问题并采取相应的防治措施,以确保大豆的健 *** 长和丰收。同时,也要注 *** 态平衡,避免滥用化学 *** ,以保护农田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保障大豆产业的稳定和可持续发展。
豆子的境遇
文 | 王兆胜
日常生活中,米面是主食,豆子为副食。不过,豆子种类繁多,非常实用,深得人们喜爱。最常见的有黄豆、绿豆、红豆、黑豆,也有豌豆、芸豆、扁豆、蚕豆、茴香豆等,大家喝粥、吃菜、饮酒、养生往往都离不开它。然而,不少人对豆子却有偏见,多贬损语,不太好的说法有“目光如豆”“胆小如豆”“豆渣脑筋”“箪豆见色”“两耳塞豆”“豆重榆瞑”等。
豆子很小,在食物中,除了“米”,恐怕就是豆子了。不过,豆子虽小,作用却甚大,它是 *** 所需蛋白质的主要来源,还是祛火、利尿、消暑的良材。豆子像米一样,单看上去很“小”,汇集在一起就成为山、变成河,囤积起来更加丰实饱满与流光溢彩。据科学研究,豆子的蛋白质高达35~40%,一向被认为高蛋白的猪肉也只有20%。炎热夏天,一碗绿豆汤可立马解暑降温,功效远甚于绿茶甚至 *** 物。当豆子经由传送带运行,堆积如山,进入粮仓, *** 在一起的豆子也有了富足感和温暖感,再也不是单独时候的孤独渺小,很容易被忽略了。
与地瓜、土豆这类生长于地下的植物比,豆子多了些自豪和张扬,它悬挂于豆秸之上,顺着篱笆上爬。不过,它一般不会登得太高,而且喜欢被豆荚包裹,有点深藏不露。豆蔓开花,那一树一片的豆花特别亮眼,仿若是一些翻飞的蝴蝶,有点非人间物的感觉。当眉豆开花,其艳丽无比,将它们说成仙女下凡也是可以的。眉豆花是大地的语言,也是天空的符号,还是神仙在人间点亮的彩灯,这样的美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挂在空中的豆荚像一张张名片,成为童年乡村的亮丽风景。不过,很快地就有阵阵轻风吹过,在阳光的照耀下,早熟的豆子就会爆裂,像早产儿似的呱呱落地,并与金黄的枯叶一起点缀着大地。此时,豆子充满寂寞,也多了些孤独与茫然,它们仿佛在用 *** 与晶亮诉说秋意,也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一个个 *** 的句号。
那些收割后的晚熟的豆子,连秸带荚一起被运到打豆场,庄稼人就会摇动长扁豆似的梿枷把豆子打出来。此时,孩子们就会听到阵阵夹杂着欢乐与痛苦的声响,这是来自豆蔓和豆荚,也是由梿枷发出的。为了将豆子与豆荚分开,农民就用大木锨将它们高高扬起,豆子被送上天空,充分享受弧线的快乐与 *** 的飞扬。这是豆子会飞的时光,也是它身居豆荚时做的好梦。
作为果实,红薯与土豆有些呆头呆脑,甚至显得特别愚蠢,然而豆子却显着灵光。如细加观察,每颗豆子上都长了眼睛,那是心灵的外化,也是天地的法门,还有着一种别样的美丽。特别是红豆,这个被人们寄寓哀思的爱情信物,其实有着一种不自美的天然之美。红豆中有朱红、柿子红、橘红、豇红,这是红中显出的富于变化的各种层次,也是包含“中国红”的各种颜色。红豆的外表有火一样的 *** 浪漫,内心却是纯正、自然、宁静、悠然的。豆子特别是红豆还会变成眼睛,被那些做面人点进工艺品,于是 *** 配上绿豆眼,白兔子长了一双红豆眼。
“煮豆燃萁”连同曹植一起对“豆子”与“豆萁”充满悲悯。其实,豆子的苦难与磨砺远非于此。豆子被磨成面粉,豆子被人放在嘴里咀嚼,豆子被长期腌制,豆子被蒸、煮、炒、爆,哪一种都不是人能忍受的。其实,“豆”这个字本身就是蒸锅的形状,上有盖子、下有火、中有口(也是锅)。“俎豆”是古代祭祀的器具。这样看来,用“俎豆”来“煮豆燃萁”,会让人们生出更多的感怀。但豆子可能不这样想,作为植物它生来就是为人类所用,以牺牲精神奉献出自己,只是有的人感恩,有的没有甚至熟视无睹罢了。当然,在豆子中,也有“石豆子”和“铜豌豆”,这些豆子中的异类让人既爱又恨。“石豆子”像石头,仿佛铁了心不为人所用;“铜豌豆”如风月场上的老手,“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根本不理会人的想法。
豆子的“硬”“实”“圆”“满”,都是好寓意。据说,不少围棋高手对局,由于用时过长,没时间正常用餐,又要费尽心力和耗尽体能,于是发现用炒黄豆充饥和补充能量的妙法。当一个棋士一边下棋,一边从旁边盒子里抓棋子,还将炒黄豆抓起来往嘴里放,很容易分不清到底是棋子还是黄豆。好在两者都是圆的,也是瓷实的,与方正的棋盘形成了“天圆地方”格局。还有个成语叫“撒豆成兵”,“豆子”虽不能用来战斗,但在著名军事家手上都是兵器。豆子还能派上其他用场:农民分房、分家、分地,有时就用“豆子”;延安时期的 *** *** ,不少农民用豆子 *** ;还有人在做重大决定时犹豫不决,也喜欢抛豆子以下决心。
小时候,农村有一种风俗,用胡萝卜和豆面做灯。家中能放的地方都放上一盏灯,除了给灶 *** ,还会给粮仓、猪圈、鸡舍、磨房等送灯。用完了,就会将珍贵的豆面灯回收利用,像切面条一样煮着吃。老百姓常用“吃一百担豆子,不知道豆腥气”形容一个人不长记 *** ;然而,黄豆面灯却有金黄的色泽,嚼在嘴里有一种特别的香气与韧劲儿,还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清明时节上坟送灯,胡萝卜灯是红色的,豆面灯是金 *** 的,闪烁跳动的灯火苗是红色的,送灯人的心是虔敬与慌恐的。当离开之后走远,向墓地蓦然回首,还能看到如豆的豆面灯在夜色中闪烁,这既是一种贴心的陪伴,又是一种细心的倾听与无尽的诉说。
一直忘不了豆子变成豆芽的过程,特别是它亮相的那一刻:水泡的豆子被盖上湿布,置于暖室,豆子就开始做梦了,甚至会有一股股的梦香。有一天,突然打开盖布——这如新婚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簇新、亮丽、明澈的豆芽。黄豆芽露出金质,绿豆芽多了灵光,这是一个从现实进入梦境又回到人间的过程。豆芽是从豆子身上长出来的,豆芽茁壮成长,原来的豆子却日见消瘦,很快变皱变老变小,有的几乎看不到了。绿豆芽长长的,让人怀疑它不是从一粒小豆子中生成而成的。当加上老醋清炒,绿豆芽就会变得透明,在嘴里咀嚼还会发出脆响,那是一粒豆子毫不保留的全部奉献。有时,吃着这样的绿豆芽,常怀念父母,那些将所有日子与辛劳都奉献给儿女的伟大生命。黄豆芽似乎更有营养,它也有长长的嫩芽,但留下的豆瓣嚼在嘴里还是那么香醇,它的营养一半给了豆芽,一半留在豆瓣中。豆芽可能 *** 的是瓷实厚道、缺言少语的豆子的心事,我甚至能从豆瓣和豆芽中听到豆子所说的话,那是关于柔弱、干净、纯粹、坚韧的寓言。如将豆芽看成豆子开出来的心花也是可以的,它并不比豆子结子前的花朵逊色。
豆子变成豆腐是脱胎换骨的过程。它彻底改变了豆子的形状、颜色、味道,也让豆子以另一种形式长久保存。当遭受千磨万压,当豆浆经了卤水的点化,当在密封后得到长久的 *** ,豆子一下子有了灵魂,也有了楚楚动人之美,这不只是说它有了美好的容颜,而是说更有了新的味道与内涵,特别是变得更有营养和不断可以翻新的美食。豆腐还与豆腐脑、豆腐花、豆腐丝、豆腐皮有关,还可进一步成为豆腐乳——让人 *** 的一种美味。豆腐乳往往被罐装进瓶子里,以密不透风的方式挤压在一起,既连又分,整体与个体并存。人如果像豆腐乳一样生活,恐怕一分钟都撑不下去;豆腐却排列整齐,进入属于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修行。
臭豆腐是豆腐的变异,也是豆腐身上长出的怪胎。在此, *** 变得黑黢,香气变为臭气,美变为丑。不过,吃过臭豆腐的人都知道,真正的香味是那种回甘,它藏在所有现象背后,或者说在时间的深处,以及人的灵魂中。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放着日常豆腐不顾,专找臭豆腐,这不只是回忆,更有说不出的沉醉,一种灵魂的对话。这也是豆子从发芽、开花开始,永远也不会想到的结果。
熬粥特别是腊八粥是国人的更爱,也是中国文化的 *** 与象征。将不同的原料放在一起,像红枣、核桃、百合、米、枸杞等,再加上豆子,于是就有了混合着各种原料的食品。原来,各种原料是互不搭界的,然而,经过温火、水、时间、耐心,豆子开始与其他材料融合,慢慢变得黏稠起来,并有了温情密意,也有了一家人和平共处与融为一体的共情。据说,这样的粥营养价值很高,可延年益寿,更能增加福运的。
有人给孩子起名叫“豆豆”, *** 笔下写过豆腐西施,人们常用“刀子嘴、豆腐心”形容一个人,“豆蔻年华”中的豆蔻指的是十三岁少女,《憨豆先生》塑造了“憨豆”这个可笑可爱的形象,“厨子”和“厨房”都离不开一个“豆”字,“逗留”与“真逗”充满着悠闲与趣味,明清小说《豆棚闲话》是关于豆棚之下的故事集萃,等等。看来,豆子无所不在地充满着人们的生活,并有一些窖藏的深意和值得思考的内容。只是人们深受豆子恩惠而不自知罢了。
有时,需要听听人们说“豆子”;但更多时候,也要好好听听豆子在说什么,以及它们是怎么诉说的。
2023年2月26日,3月12日修改于北京沐石斋
王兆胜,山东蓬莱人,文学博士、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学批评》和《美学研究》副主编, *** 特殊津贴专家。专著有《林语堂与中国文化》《新时期散文发展向度》等16部。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等刊物发表 *** 300余篇,被《新华文摘》等转载60多篇。散文随笔集有《天地人心》《情之一字》等。散文随笔大量入选中学教材、中 *** 试题和散文选本。获首届冰心散文理论奖、当代作家评论奖、第四届全国报人散文奖等多项。
老家种的大豆一茬接一茬,原来是这么来的大豆的历史源远流长,是一颗神秘的 *** 。大豆又称黄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具有悠久的历史和广泛的应用价值。大豆起源于 *** 地区,被广泛种植和食用。本文将揭开大豆起源的神秘面纱,带你了解这颗源远流长的 *** 。
大豆的起源可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的中国。考古学家在中国黄河流域的河南省和山东省发现了最早的大豆遗址,这些遗址中的遗存证明,人类早在几 *** 前就开始种植和食用大豆了。当时的人们可能将大豆作为一种重要的蛋白质来源用于补充饮食。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豆逐渐传播到 *** 其他地区,如日本和 *** 半岛,成为这些地区人们饮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日本,大豆的种植和加工技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出现了许多传统的豆制品,如豆腐、豆浆和味噌等。这些豆制品不仅丰富了人们的口味,还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
随着欧洲人的航海探险,大豆开始传入欧洲,16世纪大豆首次被引进到欧洲,主要用作动物饲料。然而,由于大豆在欧洲的生长条件较差,种植规模有限,直到19世纪后期,大豆才逐渐在欧洲得到广泛种植。20世纪初,大豆开始进入北美市场,美国农民通过引进大豆 *** 和改良种植技术使得大豆在北美迅速普及。如今,美国是全球更大的大豆生产国之一,大豆种植面积和产量均居世界前列。
大豆的起源是如此神秘而又悠久,它见证了人类农业文明的发展和进步。如今,大豆不仅是一种重要的农作物,也是人们饮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豆腐到豆浆,从大豆油到豆腐干,大豆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和多样的味道选择。
总结:大豆起源于中国,经历了几 *** 的发展和传播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农作物之一。它的种植和食用不仅滋养了人们的身体,也丰富了人们的饮食文化。大豆的起源是人类农业文明的见证,它的种植历史和广泛应用价值仍将继续延续。
打卡第六天!
最近的收益很不理想,一如既往的发作品,但仿佛到了瓶颈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展现量和阅读量就是上不去,即便如此,我还是选择坚持下去!
每个人的成功之路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当我们遇到困难时,我们应该知道如何坚持,因为成功取决于坚持。为了取得成功,我们必须学会坚持。
人生可以输,但是不能轻言放弃,竭尽全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面对成功与失败,我们应该坦诚相待,不管是否成功,只要坦然,就会虽败尤荣,信心十足去再度搦战,奔向新的目标。只要坚持不懈不折不挠势必成功!滴水穿石,不舍昼夜,每一个勤奋努力的人,都会有所成长,有所成就。
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不会有结果。顺风不浪,逆风不怂,尽管眼下十分困难,但日后说不定就会开花结果。每一份努力,每一份耕耘,时间都会给你一份回馈。只顾努力前行,然后,静待花开。
所以,再坚持一下!
第六天打卡成功!
三十天也过去了五分之一,坚持就是胜利!
挑战在头条写日记(八)打卡第八天!
之一季因为年纪小,名气小,镜头也最少。默默无闻的你靠着乐观的心态和肉眼可见的进步携手队友夺下了之一季比赛的总冠军,成为了FMVP。
第二季乐呵呵地打踢馆,一如既往的心态稳,和队友完美配合,又打赢了半决赛,出人意料地进入了总决赛。
比赛前夕手臂负伤,真的堪比电竞小说热血男主,好期待你以后能出演一部电竞题材的电视剧啊。
都说你天生像个bug,每每都创造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是我想说幸运不是偶然的,除非你有足够的努力。
看了今晚的直播,有一个弹幕说你不参团,可是我一个不玩游戏的人,都能看到那局你的参团率是百分之百,黑子真的好讨厌,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乐观,向前冲!
今夜无关结果,坚持这件事本就足够让人沸腾,不管输赢,都是我心中最棒的小队长,我心中的冠军!虽然没有蝉联冠军,但是四杀真的很酷!
你是这个夏天的冠军,风雨只是你成长路上的养料。祝手臂早日康复啊,希望下次看到的还是那个健健康康,活力满满的敖子逸!
很开心,也很好的今晚。
第八天打卡成功!<憨笑>
记我的童年,花园里发现有趣的草木虫鱼花园
—茱萸小集二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园是我们家最亮的地方。虽然它的动人处不是,至少不仅在于这点。
每当家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于我的记忆之上,它的颜色是深沉的。
祖父年青时建造的几进,是灰青色与褐色的。我自小养育于这种 *** 与寂寞里。报春花 *** 在这种背景前是好的。它不至被晒得那么多粉。固然报春花在我们那儿很少见,也许没有,不像昆明。
曾祖留下的则几乎是黑色的,一种类似眼圈上的黑色(不要说它是青的)里面充满了影子。这些影子足以使供在神龛前的花消失。晚间点上灯,我们常觉那些布灰布漆的大柱子一直伸拔到无穷高处。神堂屋里总挂一只鸟笼,我相信即是现在也挂一只的。那只青裆子永远眯着眼假寐,(我想它做个哲学家,似乎身子太小了。)只有巳时将尽,它唱一会,洗个澡,抖下一团小雾在伸展到廊内片刻的夕阳光影里。
一下雨,甚么颜色都重郁起来,屋顶,墙,壁上花纸的图案,甚至鸽子:铁青子,瓦灰,点子,霞白。宝石眼的好处这时才显出来。于是我们,等斑鸠叫单声,在我们那个园里叫。等着一棵榆梅稍经一触,落下碎碎的瓣子,等着重新着色后的草。
我的脸上若有从童年带来的红色,它的来源是那座花园。
我的记忆有菖蒲的味道。然而我们的园里可没有菖蒲呵?它是哪儿来的,是那些草?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我此刻把它们没有理由的纠在一起。
“巴根草,绿阴阴,唱个唱,把狗听。”每个小孩子都这么唱过吧。有时甚么也不做,我躺着,用手指绕住它的根,用一种不露锋芒的力量拉,听顽强的根胡一处一处断了。这种声音只有拔草的人自己才听得见。当然我嘴里是 *** 一根草了。草根的甜味和它的似有若无的水红色是一种自然的巧合。
草被压倒了。有时我的头动一动,倒下的草又慢慢站起来。我静静的注视它,很久很久,看它的努力快要成功时,又把头枕上去,嘴里叫一声“嗯!”有时,不在意,怜惜它的苦心,就算了。这种 *** 格呀!那些草有时会吓我一跳的,它在我的耳根伸起腰来了,当我看天上的云。
我的鞋底是滑的,草磨得它发了光。
莫碰臭芝麻,沾惹一身,嗐,难闻死人。沾上身了,不要用手指去拈,用刷子刷。这种籽儿有带钩儿的毛,讨嫌死了。至今我不能忘记它:因为我急于要捉住那个“都溜”(一种蝉,叫得更好听),我举着我的网,蹑手蹑脚,抄近路过去,循它的声音找着时,拍,得了。可是回去,我一身都是那种臭玩意。想想我捉过多少“都溜”!
我觉得虎耳草有一种腥味。
紫苏的叶子上的红色呵,暑假快过去了。
那棵大垂柳上常常有天牛,有时一个,两个的时候更多。它们总像有一桩事情要做,六只脚不停地运动,有时停下来,那动着的便是两根有节的触须了。我们以为天牛触须有一节它就有一岁。捉天牛用手,不是如何困难的工作,即使它在树枝上转来转去,你等一个合适地点动手,常把脖子弄累了,但是失望的时候很少。这小小生物完全如一个有教养惜身份的绅士,行动从容不迫,虽有翅膀可从不想到飞;即是飞,也不远。一捉住,它便吱吱纽纽地叫,表示不同意,然而行为依然是温文尔雅的。黑地白斑的天牛最多,也有极瑰丽颜色的。有一种还似乎带点玫瑰香味。天牛的玩法是用线扣在颈子上看它走,令人想起……不说也好。
蟋蟀已经变成大人玩意了。但是大人的兴趣在斗,而我们对于捉蟋蟀的兴趣恐怕要更大些。我看过一本秋虫谱,上面除了苏东坡米南宫,还有许多济颠和尚说的话,都神乎其神的不大好懂。捉到一个蟋蟀,我不能看出它颈子上的细毛是瓦青还是朱砂,它的牙是米牙还是菜牙,但我仍然是那么欢喜。听,瞿瞿瞿瞿,哪里?这儿是的,这儿了!用草掏,手扒,水灌,嚯,蹦出来了。顾不得螺螺藤拉了手,扑,追着扑。有时正在外面玩得很好,忽然想起我的蟋蟀还没喂呐,于是赶紧回家。我每吃一个梨,一段藕,吃石榴吃菱,都要分给它一点。正吃着晚饭,我的蟋蟀叫了。我会举着筷子听半天,听完了对 *** 笑笑,得意极了。一捉蟋蟀,那就整个园子都得翻个身。我最怕翻出那种软软的鼻涕虫。可是堂弟有的是办法,撒一点盐,立刻它就化成一滩水了。
有的蝉不会叫,我们称之为哑巴。捉到哑巴比捉到“红娘”更坏。但哑巴也有一种玩法。用两个马齿苋的瓣子套起它的眼睛,那是刚刚合适的,仿佛马齿苋的瓣子天生就为了这种用处才长成那么个小口袋样子,一放手,哑巴就一直向上飞,决不偏斜转弯。
蜻蜓一个个选定地方息下,天就快晚了。有一种通身铁色的蜻蜓,翅膀较窄,称“ *** 蜻蜓”。看它款款的飞在墙角花阴,不知甚么道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好些年看不到土蜂了。这种蠢头蠢脑的家伙,我觉得它也在花朵上把 *** 撅来撅去的,有点不配,因此常常愚弄它。土蜂是在泥地上掘洞当作窠的。看它从洞里把个有绒毛的小脑袋钻出来(那神气像个东张西望的近视眼),嗡,飞出去了,我使用一点点湿泥把那个洞封好,在原来的旁边给它重掘一个,等着,一会儿,它拖着肚子回来了,找呀找,找到我掘的那个洞,钻进去,看看,不对,于是在四近大找一气。我会看着它那副急像笑个半天。或者,干脆看它进了洞,用一根树枝塞起来,看它从别处开了洞再出来。好容易,可重见天日了,它老先生于是坐在新大门旁边息息,吹吹风。神情中似乎是生了一点气,因为到这时已一声不响了。
祖母叫我们不要玩螳螂,说是它吃了土谷蛇的脑子,肚里会生一种铁线蛇,缠到马脚脚就断,甚么东西一穿就过去了,穿到皮肉里怎么办?
它的眼睛如金甲虫,飞在花丛里五月的夜。
故乡的鸟呵。
我每天醒在鸟声里。我从梦里就听到鸟叫,直到我醒来。我听得出几种极熟悉的叫声,那是每天都叫的,似乎每天都在那个固定的枝头。
有时一只鸟冒冒失失飞进那个花厅里,于是大家赶紧关门,关窗子,吆喝,拍手,用书扔,竹竿打,甚至把自己帽子向空中摔去。可怜的东西这一来完全没了主意,只横冲直撞的乱飞,碰在玻璃上,弄得一身蜘蛛网,最后大概都是从两椽之间空隙脱走。
园子里时时晒米粉,晒灶饭,晒碗儿糕。怕鸟来吃,都放一片红纸。为了这个警告,鸟儿照例就不来,我有时把红纸拿掉让它们大吃一阵,到觉得它们太不知足时,便大喝一声赶去。
我为一只鸟哭过一次。那是一只麻雀或是癞花。也不知从甚么人得来的,欢喜的了不得,把 *** 不用的细篾笼子挑出一个更好的来给它住,配一个更好的雀碗,在 *** 架上放了一个荸荠,安了两根风藤跳棍,整整忙了一半天。第二天起得格外早,把它挂在紫藤架下。正是花开的时候,我想是那全园更好的地方了。一切弄得妥妥当当后,独自还欣赏了好半天,我上学去了。一放学,急急回来,带着书便去看我的鸟。笼子掉在地下,碎了,雀碗里还有半碗水。“我的鸟,我的鸟呐!” *** 正在给碧桃花接枝,听见我的声音,忙走过来,把笼子拿起来看看,说“你挂得太低了,鸟在大伯的玳瑁猫肚子里了”。哇的一声,我哭了。 *** 推着我的头回去,一面说:“不害羞,这么大人了。”
有一年,园里忽然来了许多夜哇子。这是一种鹭鹜属的鸟,灰白色,据说它们头上那根毛能破天风。所以有那么一种名,大概是因为它的叫声如此吧。故乡古话说这种鸟常带来幸运。我见它们吃吃喳喳做窠了,我去告诉祖母,祖母去看了看,没有说甚么话。我想起它们来了,也有一天会像来了一样又去了的。我尽想,从来处来,从去处去,一路走,一路望着祖母的脸。
园里甚么花开了,常常是我之一个发现。祖母的佛堂里那个铜瓶里的花常常是我换新。对于这个孝心的报酬是有须掐花供奉时总让我去, *** 一醒来,一股香气透进帐子,知道桂花开了,他常是坐起来,抽支烟,看着花,很深远的想着甚么。冬天,下雪的冬天,一早上,家里谁也还没有起来,我常去园里摘一些冰心腊梅的朵子,再掺着鲜红的天竺果,用花丝穿成几柄,清水养在白磁碟子里放在妈(我的之一个继母)和二伯母妆台上,再去上学。我穿花时,服伺我的女佣人小莲子,常拿着掸帚在旁边看,她头上也常戴着我的花。
我们那里有这么个风俗,谁拿着掐来的花在街上走,是可以抢的,表姐姐们每带了花回去,必是坐车。她们一来,都得上园里看看,有甚么花开得正好,有时竟是特地为花来的。掐花的自然又是我。我乐于干这项差事。爬在海棠树上,梅树上,碧桃树上, *** 树上,听她们在下面说:“这枝,唉,这枝这枝,再过来一点,弯过去的,喏,唉,对了,对了!”冒一点险,用一点力,总给办到。有时我也贡献一点意见,以为某枝已经盛开,不两天就全落在台布上了,某枝花虽不多,样子却好。有时我陪花跟她们一道回去,路上看见有人看过这些花一眼,心里非常高兴。碰到熟人同学,路上也会分一点给她们。
想起绣球花,必连带想起一双白缎子绣花的小拖鞋,这是一个小姑姑房中的东西。那时候我们在一处玩,从来只叫名字,不叫姑姑。只有时写字条时如此称呼,而且写到这两个字时心里颇有种近于滑稽的感觉。我轻轻揭开门帘,她自己若是不在,我便看到这两样东西了。太阳照进来,令人明白感觉到花在 *** 水,仿佛自己真分享到吸水的快乐。我可以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随便找一本书看看,找一张纸写点甚么,或有心无意的画一个枕头花样,把一切再恢复原来样子不留甚么痕迹,又自去了。但她大都能发觉谁来过了。那第二天碰到,必指着手说:“还当我不知道呢。你在我绷子上戳了两针,我要拆下重来了!”那自然是吓人的话。那些绣球花,我差不多看见它们一点一点的开,在我看书作事时,它会无声的落两片在花梨木桌上。绣球花可由人工着色。在瓶里加一点颜色,它便会吸到花瓣里。除了大红的之外,别种颜色看上去都极自然。我们常以骗人说是新得的异种。这只是一种游戏,姑姑房里常供的仍是白的。为甚么我把花跟拖鞋画在一起呢?真不可解。—姑姑已经嫁了,听说日子极不如意。绣球快开花了,昆明渐渐暖起来。
花园里旧有一间花房,由一个花匠管理。那个花匠仿佛姓夏。关于他的机伶促狭,和女人方面的恩怨,有些故事常为旧日佣仆谈起,但我只看到他常来要钱,样子十分狼狈,局局促促,躲避人的眼睛,尤其是说他的故事的人的。花匠离去后,花房也跟着改造园内房屋而拆掉了。那时我认识花名极少,只记得黄昏时,夹竹桃特别红,我忽然又害怕起来,急急走回去。
我爱 *** 含羞草。触遍所有叶子,看都合起来了,我自低头看我的书,偷眼瞧它一片片的开张了,再猝然又来一下。他们都说这是不好的,有甚么不好呢。
荷花像是清明栽种。我们吃吃螺蛳,抹抹柳球,便可看佃户把马粪倒在几口大缸里盘上藕秧,再盖上河泥。我们在泥里找蚬子、小虾,觉得这些东西搬了这么一次家,是非常奇怪有趣的事。缸里泥晒干了,便加点水,一次又一次。有一天,紫红色的小觜子冒出来了水面,夏天就来了。赞美之一朵花。荷叶上花拉花响了,母亲便把雨伞寻出来,小莲子会给我送去。
大雨忽然来了。一个青色的闪照在枫树上,我赶紧跑到柴草房里去。那是距我所在处最近的房屋。我爬上堆近屋顶的芦柴上,听水从高处流下来,响极了,訇—空心的老桑树倒了,葡萄架塌了,我的四近越来越黑了,雨点在我头上乱跳。忽然一转身,墙角两个碧绿的东西在发光!哦,那是我常看见的老猫。老猫又生了一群小猫了。原来它每次生养都在这里。我看它们攒着吃奶,听着雨,雨慢慢小了。
那棵龙爪槐是我一个人的。我熟悉它的一切好处,知道哪个枝子适合哪种姿势。云从树叶间过去。壁虎在葡萄上爬。杏子熟了。何首乌的藤爬上石笋了,石笋那么黑。蜘蛛网上一只苍蝇。蜘蛛呢?花天牛半天吃了一片叶子,这叶子有点甜么,那么嫩。金雀花那儿好热闹,多少蜜蜂!波—,金鱼吐出一个泡,破了,下午我们去捞金鱼虫。香橼花蒂的 *** 仿佛有点忧郁,别的花是飘下,香橼花是掉下的,花落在草叶上,草稍微低头又弹起。大伯母掐了枝珠兰戴上,回去了。大伯母的女儿,堂姐姐看金鱼,看见了自己。石榴花开,玉兰花开,祖母来了,“莫掐了,回去看看,瓶里是甚么?”“我下来了,下来扶您。”
槐树种在土山上,坐在树上可看见隔壁佛院。看不见房子,看到的是关着的那两扇门,关在门外的一片叶园。门里是甚么岁月呢?钟鼓整日敲,那么悠徐,那么单调,门开时,小尼姑来抱一捆草,打两桶水,随即又关上了。水东东的滴回井里。那边有人看我,我忙把书放在眼前。
家里宴客,晚上小方厅和花厅有人吃酒打牌(我记得有个人吹得极好的笛子。)灯光照到花上,树上,令人极欢喜也十分忧愁。点一个纱灯,从家里到园里,又从园里到家里,我一晚上总不知走了无数趟。有亲戚来去,多是我照路,说哪里高,哪里低,哪里上阶,哪里下坎。若是姑妈舅母,则多是扶着我肩膀走。人影人声都如在梦中。但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平日夜晚园子是锁上的。
小时候胆小害怕,黑魆魆的,树影风声,令人却步。而且相信园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子”,一个土地花神,晚上会出来,在那个土山后面,花树下,冉冉的转圈子,见 *** 不避让。
有一年夏天,我已经像个大人了,天气郁闷,心上另外又有一点小事使我睡不着,半夜到园里去。一进门,我就停住了。我看见一个火星。咳嗽一声,招我前去,原来是我的 *** 。他也正因为睡不着觉在园中徘徊。他让我抽一支烟,(我刚会抽烟)我搬了一张藤椅坐下,我们一直没有说话。那一次,我感觉我跟 *** 靠得近极了。
四月二日。月光清极。夜气大凉。似乎该再写一段作为收尾,但又似无须了。便这样吧,日后再说。逝者如斯。
葡萄月令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二月里刮春风。
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
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
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梢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来,放在松松的湿土上。
不大一会,小叶就变了颜色,叶边发红;—又不大一会,绿了。
三月,葡萄上架。
先得备料。把立柱、横梁、小棍,槐木的、柳木的、杨木的、桦木的,按照树棵大小,分别堆放在旁边。立柱有汤碗口粗的、饭碗口粗的、茶杯口粗的。一棵大葡萄得用八根、十根,乃至十二根立柱。中等的,六根、四根。
先刨坑,竖柱。然后搭横梁,用粗铁丝摽紧。然后搭小棍,用细铁丝缚住。
然后,请葡萄上架。把在土里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来,得费一点劲。大的,得四五个人一起来。“起!—起!”哎,它起来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条向三面伸开,像五个指头一样的伸开,扇面似的伸开。然后,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凉凉快快地在上面待着。
上了架,就施肥。在葡萄根的后面,距主干一尺,挖一道半月形的沟,把大粪倒在里面。葡萄上大粪,不用稀释,就这样把原汁大粪倒下去。大棵的,得三四桶。小葡萄,一桶也就够了。
四月,浇水。
挖窖挖出的土,堆在四面,筑成垄,就成一个池子。池里放满了水。葡萄园里水气泱泱,沁人心肺。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葡萄藤的组织跟别的果树不一样,它里面是一根一根细小的导管。这一点,中国的古人早就发现了。《图经》云:“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将货之,欲得厚利,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呼其苗为木通。”“暮溉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是不对的,葡萄成熟了,就不能再浇水了。再浇,果粒就会涨破。“中空相通”却是很准确的。浇了水,不大一会,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浇过了水,你再回来看看吧:梢头切断过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
是一种什么力量使葡萄拼命地往上吸水呢?
施了肥,浇了水,葡萄就使劲抽条、长叶子。真快!原来是几根根枯藤,几天功夫,就变成青枝绿叶的一 *** 。
五月,浇水,喷 *** ,打梢,掐须。
葡萄一年不知道要喝多少水,别的果树都不这样。别的果树都是刨一个“树碗”,往里浇几担水就得了,没有像它这样的“漫灌”,整池子的喝。
喷波尔多液。从抽条长叶,一直到坐果成熟,不知道要喷多少次。喷了波尔多液,太阳一晒,葡萄叶子就都变成蓝的了。
葡萄抽条,丝毫不知节制,它简直是瞎长!几天功夫,就抽出好长的一节的新条。这样长法还行呀,还结不结果呀?因此,过几天就得给它打一次条。葡萄打条,也用不着什么技巧,是个人就能干,拿起树剪,劈劈 *** ,把新抽出来的一截都给它铰了就得了。一铰,一地的长着新叶的条。
葡萄的卷须,在它还是野生的时候是有用的,好攀附在别的什么树木上。现在,已经有人给它好好地固定在架上了,就一点用也没有了。卷须这东西最耗养分,—凡是作物,都是优先把养分输送到顶端,因此,长出来就给它掐了,长出来就给它掐了。
葡萄的卷须有一点淡淡的甜味。这东西如果腌成咸菜,大概不难吃。
五月中下旬,果树开花了。果园,美极了。梨树开花了,苹果树开花了,葡萄也开花了。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人说葡萄不开花,哪能呢,只是葡萄花很小,颜色淡黄微绿,不钻进葡萄架是看不出的。而且它开花期很短。很快,就结出了绿豆大的葡萄粒。
六月,浇水,喷 *** ,打条,掐须。
葡萄粒长了一点了,一颗一颗,像绿玻璃料做的纽子。硬的。
葡萄不招虫。葡萄会生病,所以要经常喷波尔多液。但是它不像桃,桃有桃食心虫;梨,梨有梨食心虫。葡萄不用疏虫果。—果园每年疏虫果是要费很多工的。虫果没有用,黑黑的一个半干的球,可是它耗养分呀!所以,要把它“疏”掉。
七月,葡萄“膨大”了。
掐须、打条、喷 *** ,大大地浇一水。
追一次肥。追硫。在原来施粪肥的沟里撒上硫。然后,就把沟填平了,把硫封在里面。
汉朝是不会追这次肥的,汉朝没有硫。
八月,葡萄“著色”。
你别以为我这里是把画家的术语借用来了。不是的。这是果农的语言,他们就叫“著色”。
下过大雨,你来看看葡萄园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 *** ,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磁棒、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吧,那也不够用呀!
可是你得快来!明天,对不起,你全看不到了。我们要喷波尔多液了。一喷波尔多液,它们的晶莹鲜艳全都没有了,它们蒙上一层蓝分分、白糊糊的东西,成了磨砂玻璃。我们不得不这样干。葡萄是吃的,不是看的。我们得保护它。
过不了两天,就下葡萄了。
一串一串剪下来,把病果、瘪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果筐满了,盖上盖,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用麻筋缝的筐盖。—新下的果子,不怕压,它很结实,压不坏。倒怕是装不紧,逛里逛当的。那,来回一晃悠,全得烂!
葡萄装上车,走了。
去吧,葡萄,让人们吃去吧!
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 *** ,宁静,幸福,而慵懒。
我们还给葡萄喷一次波尔多液。哦,下了果子,就不管了?人,总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吧。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我们要去割稻子。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
十一月。葡萄下架。
把葡萄架拆下来。检查一下,还能再用的,搁在一边。糟朽了的,只好烧火。立柱、横梁、小棍,分别堆垛起来。
剪葡萄条。干脆得很,除了老条,一概剪光。葡萄又成了一个大秃子。
剪下的葡萄条,挑有三个芽眼的,剪成二尺多长的一截,捆起来,放在屋里,准备明春 *** 条。
其余的,连枝带叶,都用竹笤帚扫成一堆,装走了。
葡萄园光秃秃。
十一月下旬,十二月上旬,葡萄入窖。
这是个重活。把老本放倒,挖土把它埋起来。要埋得很厚实。外面要用铁锹拍平。这个活不能马虎。都要经过验收,才给记工。
葡萄窖,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土墩墩。一行一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风一吹,土色发了白。
这真是一年的冬景了。热热闹闹的果园,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了。眼界空阔,一览无余,只剩下发白的黄土。
下雪了。我们踏着碎玻璃碴似的雪,检查葡萄窖,扛着铁锹。
一冬天,要检查几次。不是怕别的,怕老鼠打了洞。葡萄窖里很暖和,老鼠爱往这里面钻。它倒是暖和了,咱们的葡萄可就受了冷啦!
葵?薤
小时读汉乐府《十五从军征》,非常感动。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望是君家,松柏 *** 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诗写得平淡而真实,没有一句迸出呼天抢地的 *** ,但是惨切沉痛,触目惊心。词句也明白如话,不事雕饰,真不像是两千多年前的人写出的作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完全能读懂。我未从过军,接触这首诗的时候,也还没有经过长久的乱离,但是不止一次为这首诗流了泪。
然而有一句我不明白,“采葵持作羹”。葵如何可以为羹呢?我的家乡人只知道向日葵,我们那里叫做“葵花”。这东西怎么能做羹呢?用它的叶子?向日葵的叶子我是很熟悉的,很大,叶面很粗,有毛,即使是把它切碎了,加了油盐,煮熟之后也还是很难下咽的。另外有一种秋葵,开淡 *** 薄瓣的大花,叶如鸡脚,又名鸡爪葵。这东西也似不能做羹。还有一种蜀葵,又名锦葵,内蒙、山西一带叫做“蜀蓟”。我们那里叫做端午花,因为在端午节前后盛开。我从来也没听说过端午花能吃,—包括它的叶、茎和花。后来我在济南的山东博物馆的庭院里看到一种戎葵,样子有点像秋葵,开着耀眼的朱红的大花,红得简直吓人一跳。我想,这种葵大概也不能吃。那么,持以作羹的葵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后来我读到吴其濬的《植物名实图考长编》和《植物名实图考》。吴其濬是个很值得叫人佩服的读书人。他是嘉庆进士,自翰林院修撰官至湖南等省巡抚。但他并没有只是做官,他留意各地物产丰瘠与民生的关系,依据耳闻目见,辑录古籍中有关植物的文献,写成了《长编》和《图考》这样两部巨著。他的著作是我国十九世纪植物学极重要的专著。直到现在,西方的植物学家还认为他绘的画十分精确。吴其濬在《图考》中把葵列为蔬类的之一品。他用很激动的语气,几乎是大声疾呼,说葵就是冬苋菜。
然而冬苋菜又是什么呢?我到了四川、江西、湖南等省,才见到。我有一回住在武昌的招待所里,几乎餐餐都有一碗绿色的叶菜做的汤。这种菜吃到嘴是滑的,有点像莼菜。但我知道这不是莼菜,因为我知道湖北不出莼菜,而且样子也不像。我问服务员:“这是什么菜?”—“冬苋菜!”第二天我过到一个巷子,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妇女在井边洗菜。这种菜我没有见过。叶片圆如猪耳,颜色正绿,叶梗也是绿的。我走过去问她洗的这是什么菜,—“冬苋菜!”我这才明白:这就是冬苋菜,这就是葵!那么,这种菜作羹正合适,—即使是旅生的。从此,我才算把《十五从军征》真正读懂了。
吴其濬为什么那样激动呢?因为在他成书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葵是什么了。
蔬菜的命运,也和世间一切事物一样,有其兴盛和衰微,提起来也可叫人生一点感慨,葵本来是中国的主要蔬菜。《诗?邠风?七月》:“七月烹葵及菽”,可见其普遍。后魏《齐民要术》以《种葵》列为蔬菜之一篇。“采葵莫伤根”“松下清斋折露葵”,时时见于篇咏。元代王祯的《农书》还称葵为“百菜之主”。不知怎么一来,它就变得不行了。明代的《本草纲目》中已经将它列入草类,压根儿不承认它是菜了!葵的遭遇真够惨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想是因为后来全国普遍种植了大白菜。大白菜取代了葵。齐白石题画中曾提出“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王,独不论白菜为菜中之王,何也?”其实大白菜实际上已经成“菜之王”了。
幸亏南方几省还有冬苋菜,否则吴其濬就死无对证,好像葵已经绝了种似的。吴其濬是河南固始人,他的家乡大概早已经没有葵了,都种了白菜了。他要是不到湖南当巡抚,大概也弄不清葵是啥。吴其濬那样激动,是为葵鸣不平。其意若曰:葵本是菜中之王,是很好的东西;它并没有绝种!它就是冬苋菜!您到南方来尝尝这种菜,就知道了!
北方似乎见不到葵了。不过近几年北京忽然卖起一种过去没见过的菜:木耳菜。你可以买两把来,做个汤,尝尝。葵就是那样的味道,滑的,木耳菜本名落葵,是葵之一种,只是葵叶为绿色,而木耳菜则带紫色,且叶较尖而小。
由葵我又想到薤。
我到内蒙去调查 *** 战争时期游击队的材料,准备写一个戏。看了好多份资料,都提到部队当时很苦,时常没有粮食吃,吃“荄荄”,下面多于括号中注明“(音‘害害’)”。我想:“荄荄”是什么东西?再说“荄”读gài,也不读“害”呀!后来在草原上有人给我找了一棵实物,我一看,明白了:这是薤。薤音xiè。内蒙、山西人每把声母为X的字读成H母,又好用叠字,所以把“薤”念成了“害害”。
薤叶极细。我捏着一棵薤,不禁想到汉代的挽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还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不说葱上露、韭上露,是很有道理的。薤叶上实在挂不住多少露水,太易“晞”掉了。用此来比喻人命的短促,非常贴切。同时我又想到汉代的人一定是常常食薤的,故尔能近取譬。
北方人现在极少食薤了。南方人还是常吃的。湖南、湖北、江西、云南、四川都有。这几省都把这东西的鳞茎叫做“藠头”。“藠”音“叫”。南方的年轻人现在也有很多不认识这个藠字的。我在韶山参观,看到说明材料中提到当时用的一种土造的手 *** ,叫做“洋藠古”,一个讲解员就老实不客气地读成“洋晶古”。湖南等省人吃的藠头大都是腌制的,或入醋,味道酸甜;或加辣椒,则酸甜而极辣,皆极能开胃。
南方人很少知道藠头即是薤的。
北方城里人则连藠头也不认识。北京的食品商场偶尔从南方运了藠头来卖,趋之若鹜的都是南方几省的人。北京人则多用不信任的眼光端详半天,然后望望然而去之。我曾买了一些,请几位北方 *** 尝尝,他们闭着眼睛嚼了一口,皱着眉头说:“不好吃!—这哪有糖蒜好哇!”我本想长篇大论地宣传一下藠头的妙处,只好咽回去了。
哀哉,人之成见之难于动摇也!
我写这篇随笔,用意是很清楚的。
之一,我希望年轻人多积累一点生活知识。古人说诗的作用: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还可以多识于草木虫鱼之名。这最后一点似乎和前面几点不能相提并论,其实这是很重要的。草木虫鱼,多是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对于草木虫鱼有兴趣,说明对 *** 有广泛的兴趣。
第二,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莴笋,其实原来都是外国菜。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是也都很爱吃了吗?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
你当然知道,我这里说的,都是与文艺创作有点关系的问题。
紫薇
唐朝 *** 不是都能认得紫薇花的。《韵语阳秋》卷第十六:“白乐天诗多说别花,如《紫薇花诗》云‘除却微之见应爱,世间少有别花人’……今好事之家,有奇花多矣,所谓别花人,未之见也。鲍溶作《仙檀花诗》寄袁德师侍御,有‘欲求御史更分别’之句,岂谓是邪?”这里所说的“别”是分辩的意思。白居易是能“别”紫薇花的,他写过至少三首关于紫薇的诗。
《韵语阳秋》云:
白乐天作中书舍人,入直西省,对紫薇花而有咏曰:“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后又云:“紫薇花对紫薇翁,名目虽同貌不同”,则此花之珍艳可知矣,爪其本则枝叶俱动,俗谓之“不耐痒花”。自五月开至九月尚烂熳,俗又谓之“百日红”。唐人赋咏,未有及此二事者。本朝梅圣俞时注意此花。一诗赠韩子华,则曰“薄肤痒不胜轻爪,嫩干生宜近禁庐”;一诗赠王景彝,则曰:“薄薄嫩肤搔鸟爪,离离碎叶剪城霞”,然皆著不耐痒事,而未有及百日红者。胡文恭在西掖前亦有三诗,其一云:“雅当翻 *** 地,繁极曝衣天”,注云:“花至七夕犹繁”,似有百日红之意,可见当时此花之盛。省吏相传,咸平中, *** 武自别墅移植于此。晏元献尝作赋题于省中,所谓“得自羊墅,来从召园,有昔日之绛老,无当时之仲文”是也。
对于年轻的读者,需要作一点解释,“紫薇花对紫薇郎”是什么意思。紫薇花亦作紫薇郎,唐代官名,即中书侍郎。《新唐书?百官志二》注“开元元年,改中书省曰紫微省,中书令曰紫微令。”白居易曾为中书侍郎,故自称紫微郎。中书侍郎是要到宫里值班的,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免有些寂寞,但是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谋得到的差事,诗里又透出几分得意。“紫薇花对紫薇郎”,使人觉得有点罗曼蒂克,其实没有。不过你要是有一点罗曼蒂克的联想,也可以。石涛和尚画过一幅紫薇花,题的就是白居易的这首诗。紫薇颜色很娇,画面很美,更易使人产生这是一首情诗的错觉。
从《韵语阳秋》的记载,我们可以知道两件事。一是“爪其本则枝叶俱动”。紫薇的树干的外皮易脱落,露出里面的“嫩肤”,嫩肤上留下外皮脱落后留下的一片一片的青色和白色的云斑。用指甲搔搔树干的嫩肤,确实是会枝叶俱动的。宋朝人叫它“不耐痒花”,现在很多地方叫它“怕痒痒树”或“痒痒树”。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好像没有人解释过。二是花期甚长。这是夏天的花。胡文恭说它“繁极曝衣天”,白居易说它“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但是它“花至七夕犹繁”。我甚至在飘着小雪的天气,还看见一棵紫薇花依然开着仅有的一穗红花!
我家的后园有一棵紫薇。这棵紫薇有年头了,主干有茶杯口粗,高过屋檐。一到放暑假,它开起花来,真是“繁”得不得了。紫薇花是六瓣的,但是花瓣皱缩,瓣边还有很多不规则的缺刻,所以根本分不清它是几瓣,只是碎碎叨叨的一球,当中还射出许多花须、 *** 。一个枝子上有很多朵花。一棵树上有数不清的枝子。真是乱。乱红成阵。乱成一团。简直像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放开了又高又脆的小嗓子一起乱嚷嚷。在乱哄哄的繁花之间还有很多赶来凑热闹的黑蜂。这种蜂不是普通的蜜蜂,个儿很大,有指头顶那样大,黑的,就是齐白石爱画的那种。我到现在还叫不出这是什么蜂。这种大黑蜂分量很重。它一落在一朵花上,抱住了花须,这一穗花就叫它压得沉了下来。它起翅飞去,花穗才挣回原处,还得哆嗦两下。
大黑蜂不像马蜂那样会做窠。它们也不像马蜂一样的群居,是单个生活的。在人家房檐的椽子下面钻一个圆洞,这就是它的家。我常常看见一个大黑蜂飞回来了,一收翅膀,钻进圆洞,就赶紧用一根细细的帐竿竹子捅进圆洞,来回地拧,它就在洞里嗯嗯地叫。我把竹竿一拔,啪的一声,它就掉到了地上。我赶紧把它捉起来,放进一个玻璃瓶里,盖上盖—瓶盖上用洋钉凿了几个窟窿。瓶子里塞了好些紫薇花。大黑蜂没有 *** ,它只是摔晕过去了。过了一会,它缓醒过来了,就在花瓣之间乱爬。大黑蜂生命力很强,能活几天。我老幻想它能在瓶里待熟了,放它出去,它再飞回来。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它仰面朝天,死了。
紫薇原产于中国中部和南部。白居易诗云“浔阳官舍双高树,兴善僧庭一大丛,何似苏州安置处,花堂栏下月明中”,这些都是偏南的地方。但是北方很早就有了,如长安。北京过去也有,但很少(北京人多不识紫薇)。近年北京大量种植,到处都是。街心花园几乎都有。选择这种花木来美化城市环境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它花繁盛,颜色多(多为胭脂红,也有紫色和白色的),花期长。但是似乎生长得很慢。密云水库大坝下的通道两侧,隔不远就有一棵紫薇。我每年夏天要到密云开一次会,年年到坝下散步,都看到这些紫薇。看了四年,它们好像还是那样大。
比起北京雨后春笋一样耸立起来的高楼,北京的花木的生长就显得更慢。因此,对花木要倍加爱惜。
人间草木
山丹丹
我在大青山挖到一棵山丹丹。这棵山丹丹的花真多。招待我们的老堡垒户看了看,说:“这棵山丹丹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咋知道?”
“山丹丹长一年,多开一朵花。你看,十三朵。”
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
我本想把这棵山丹丹带回呼和浩特,想了想,找了把铁锹,在老堡垒户的开满了蓝色 *** 参花的土台上刨了个坑,把这棵山丹丹种上了。问老堡垒户:
“能活?”
“能活。这东西,皮实。”
大青山到处是山丹丹,开七朵花、八朵花的,多的是。
山丹丹花开花又落,
一年又一年……
这支流行歌曲的作者未必知道,山丹丹过一年多开一朵花。唱歌的歌星就更不会知道了。
枸杞
枸杞到处都有。枸杞头是春天的野菜。采摘枸杞的嫩头,略焯过,切碎,与香干丁同拌,浇酱油醋香油;或入油锅爆炒,皆极清香。夏末秋初,开淡紫色小花,谁也不注意。随即结出小小的红色的卵形浆果,即枸杞子。我的家乡叫做狗 *** 。
我在玉渊潭散步,在一个山包下的草丛里看见一对老夫妻弯着腰在找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搜索。走几步,停一停,弯腰。
“您二位找什么?”
“枸杞子。”
“有吗?”
老 *** 把手里一个罐头玻璃瓶举起来给我看,已经有半瓶了。
“不少!”
“不少!”
他解嘲似的哈哈笑了几声。
“您慢慢捡着!”
“慢慢捡着!”
看样子这对老夫妻是离休干部,穿得很整齐干净,气色很好。
他们捡枸杞子干什么?是配 *** ?泡酒?看来都不完全是。真要是需要,可以托熟人从宁夏捎一点或寄一点来。—听口音,老 *** 是西北人,那边肯定会有熟人。
他们捡枸杞子其实只是玩!一边走着,一边捡枸杞子,这比单纯的散步要有意思。这是两个童心未泯的老人,两个老孩子!
人老了,是得学会这样的生活。看来,这二位中年时也是很会生活,会从生活中寻找乐趣的。他们为人一定很好,很厚道。他们还一定不贪权势,甘于淡泊。夫妻间一定不会为柴米油盐、儿女婚嫁而吵嘴。
从 *** 到甘家口商场的路上,路西,有一家的门头上种了很大的一丛枸杞,秋天结了很多枸杞子,通红通红的,礼花似的,喷泉似的垂挂下来,一个珊瑚珠穿成的华盖,好看极了。这丛枸杞可以拿到花会上去展览。这家怎么会想起在门头上种一丛枸杞?
槐花
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来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顿了。一个刷了涂料的很厚的黑色的帆布篷子。里面打了两道土堰,上面架起几块木板,是床。床上一卷铺盖。地上排着油瓶、酱油瓶、醋瓶。一个白铁桶里已经有多半桶蜜。外面一个蜂窝煤炉子上坐着锅。一个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锅开了,她往锅里下了一把干切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
蜜蜂忙着采蜜,进进出出,飞满一天。
我跟养蜂人买过两次蜜,绕玉渊潭散步回来,经过他的棚子,大都要在他门前的树墩上坐一坐,抽一枝烟,看他收蜜、刮蜡,跟他聊两句,彼此都熟了。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高高瘦瘦的,身体像是不太好,他做事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个农民,倒有点像一个农村小学校长。听口音,是石家庄一带的。他到过很多省。哪里有鲜花,就到哪里去。菜花开的地方,玫瑰花开的地方,苹果花开的地方,枣花开的地方。每年都到南方去过冬,广西,贵州。到了春暖,再往北翻。我问他是不是枣花蜜更好,他说是荆条花的蜜更好。这很出乎我的意料。荆条是个不起眼的东西,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荆条开花,想不到荆条花蜜却是更好的蜜。我想他每年收入应当不错。他说比一般农民要好一些,但是也落不下多少:蜂具,路费;而且每年要赔几十斤白糖,—蜜蜂冬天不采蜜,得喂它糖。
女人显然是他的 *** 。不过他们岁数相差太大了。他五十了,女 *** 就是三十出头。而且,她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我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她是新繁县人。那年他到新繁放蜂,认识了。她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来了。
有那么简单?也许她看中了他的脾气好,喜欢这样安静平和的 *** 格?也许她觉得这种放蜂生活,东南西北到处跑,好耍?这是一种农村式的浪漫主义。四川女孩子做事往往很洒脱,想咋个就咋个,不像北方女孩子有那么多考虑。他们结婚已经几年了。丈夫对她好,她对丈夫也很体贴。她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很满意,不后悔。我问养蜂人:她回去过没有?他说:回去过一次,一个人。他让她带了两千块钱,她买了好些礼物送人,风风光光的回了一趟新繁。
一天,我没有看见女人,问养蜂人,她到哪里去了。养蜂人说,到我那大儿子家去了,去接我那大儿子的孩子。他有个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在汽车修配厂当工人。
她抱回来一个四岁多的男孩,带着他在棚子里住了几天。她带他到甘家口商场买衣服,买鞋,买饼干,买 *** 葫芦。男孩子在床上玩鸡啄米,她靠着被窝用勾针给他勾一顶大红的毛线帽子。她很爱这个孩子。这种爱是完全非功利的,既不是讨丈夫的欢心,也不是为了和丈夫的儿子一家搞好关系。这是一颗很善良、很美的心。孩子叫 *** ,奶奶笑了。
过了几天,她把孩子又送了回去。
过了两天,我去玉渊潭散步,养蜂人的棚子拆了,蜂箱集中在一起。等我散步回来,养蜂人的大儿子开来一辆卡车,把棚柱、木板、煤炉、锅碗和蜂箱装好,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草木春秋
木芙蓉
浙江永嘉多木芙蓉。市内一条街边有一棵,干粗如电线杆,高近二层楼,花多而大,他处少见。楠溪江边的村落,村外、路边的茶亭(永嘉多茶亭,供人休息、喝茶、聊天)檐下,到处可以看见芙蓉。芙蓉有一特别处,红白相间。初开白色,渐渐一边变红,终至整个的花都是桃红的。花期长,掩映于手掌大的浓绿的叶丛中,欣然有生意。
我曾向永嘉市领导建议,以芙蓉为永嘉市花,市领导说永嘉已有市花,是茶花。后来听说温州选定茶花为温州市花,那么永嘉恐怕得让一让。永嘉让出茶花,永嘉市花当另选。那么,芙蓉被选中,还是有可能的。
永嘉为什么种那么多木芙蓉呢?问人,说是为了打草鞋。芙蓉的树皮很柔韧结实,剥下来撕成细条,打成草鞋,穿起来很舒服,且耐走长路,不易磨通。
现在穿树皮编的草鞋的人很少了,大家都穿塑料凉鞋、旅游鞋。但是到处都还在种木芙蓉,这是一种习惯。于是芙蓉就成了永嘉城乡一景。
南瓜子豆腐和皂角仁甜菜
在云南腾冲吃了一道很特别的菜。说豆腐脑不是豆腐脑,说鸡蛋羹不 *** 蛋羹。滑、嫩、鲜,色白而微微带点浅绿,入口清香。这是豆腐吗?是的,但是用鲜南瓜子去壳磨细“点”出来的。很好吃。中国人吃菜真能别出心裁,南瓜子做成豆腐,不知是什么朝代,哪一位美食家想出来的!
席间还有一道甜菜, *** 皂角米。皂角,我的家乡颇多。一般都用来泡水,洗脸洗头,代替肥皂。皂角仁蒸熟,妇女绣花,把线在皂仁上“光”一下,绒不散,且光滑,便于入针。没有吃它的。到了昆明,才知道这东西可以吃。昆明过去有专卖蒸菜的饭馆,蒸鸡、蒸排骨,都放小笼里蒸,小笼垫底的是皂角仁,蒸得了晶莹透亮,嚼起来有韧劲,好吃,比用红薯、土豆衬底更有风味。但知道可以做甜菜,却是在腾冲。这东西很滑,进口略不停留,即入肠胃。我知道皂角仁的“物 *** ”,警告大家不可多吃。一位老兄吃得口爽,弄了一饭碗,几口就喝了。未及终席,他就奔赴厕所,飞流直下起来。
皂角仁卖得很贵,比莲子、桂圆、西米都贵,只有卖干果、山珍的大食品店才有得卖,普通的副食店里是买不到的。
近几年时兴“皂角洗发膏”,皂角恢复了原来的功能,这也算是“以故为新”吧。
车前子
车前子的样子很有趣。叶贴地而长,近卵形,有长柄。在 *** 伸向四面的叶丛 *** 抽出细长的花梗,顶端有穗形花序,直立着。穗不多,少的只有一穗。画家常画之为点缀。程十发即喜画。动画片中好像少不了它。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有一种童话情趣。
车前子可利 *** ,这是很多农民都知道的。
张家口的山西梆子剧团有一个唱“红”(老生)的演员,经常在几县的“堡”(张家口人称镇为“堡”)演唱,不受欢迎,农民给他起了个外号:“车前子”。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呢?因为他一 *** ,农民观众即纷纷起身上厕所,这位“红”利 *** 。
这位唱“红”的唱得起劲,观众就大声喊叫:“快去,快,赶紧拿咸菜!”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吃白薯吃得太多了,烧心反胃,嚼一块咸菜就好了。这位演员的嗓音叫人听起来烧心。
农民有时是很幽默的。
搞艺术的人千万不能当“车前子”,不能叫人烧心反胃。
紫穗槐
在戴了“ *** 分子”的帽子以后,我曾经被发到西山种树。在石多土少的山头用镢头刨坑。实际上是在石头上硬凿出一个一个的树坑来,再把凿碎的砂石填入,用九齿耙耧平。山上寸土寸金,树坑就山势而凿,大小形状不拘。这是个非常重的活。我成了“ *** ”后所从事的劳动,以修十三陵水库和这次西山种树的活最重。那真是玩了命。
一早,就上山,带两个干馒头、一块大腌萝卜。顿顿吃大腌萝卜,这不是个事。已经是秋天了,山上的酸枣熟了,我们摘酸枣吃。草里有蝈蝈,烧蝈蝈吃!蝈蝈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一会儿就能捉半土筐。点一把火,把蝈蝈往火里一倒,劈劈剥剥,熟了。咬一口大腌萝卜,嚼半个烧蝈蝈,就馒头,香啊。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吗呢!
我们刨了坑,放着,当时不种,得到明年开了春,再种。据说要种的是紫穗槐。
紫穗槐我认识,枝叶近似槐树,抽条甚长,初夏开紫花,花似紫藤而颜色较紫藤深,花穗较小,瓣亦稍小。风摇紫穗,姗姗可爱。
紫穗槐的枝叶皆可为饲料, *** 爱吃,上膘。条可编筐。
刨了约二十多天树坑,我就告别西山八大处回原单位等候处理,从此再也没有上过山。不知道我们刨的那些坑里种上紫穗槐了没有。再见,紫穗槐!再见,大腌萝卜!再见,蝈蝈!
阿格头子灰背青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 *** 。
北齐斛律金这首用鲜卑语唱的歌公认是北朝乐府的杰作,写草原诗的压卷之作,苍茫雄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千多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南人”,都从“风吹草低见 *** ”一句诗里感受到草原景色,向往不置。
但是这句诗有夸张成分,是想象之词。真到草原去,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的。我曾四下内蒙,到过呼伦贝尔草原、达茂旗的草原、伊克昭盟的草原,还到过新疆的唐巴拉牧场,都不曾见过“风吹草低见 *** ”。张家口坝上沽源的草原的草,倒是比较高,但也藏不住 *** 。论好看,要数沽源的草原好看。草很整齐,叶细长,好像梳过一样,风吹过,起伏摇摆如碧浪。这种草是什么草?问之当地人,说是“碱草”,我怀疑这可能是“草菅人命”的“菅”。“碱草”的营养价值不是很高。
营养价值高的牧草有阿格头子、灰背青。
陪同我们的老曹唱他的爬山调:
阿格头子灰背青,
四十五天到新城。
他说灰背青叶子青绿而背面是灰色的。“阿格头子”是蒙古话。他拔起两把草叫我们看,且问一个牧民:
“这是阿格头子吗?”
“阿格!阿格!”
这两种草都不高,也就三四寸,几乎是贴地而长。叶片肥厚而多汁。
“阿格头子灰背青,四十五天到新城。”老曹年轻时拉过骆驼,从呼和浩特驮货到新疆新城,一趟得走四十五天。那么来回就得三个月。在多见 *** 少见人的大草原上拉着骆驼一步一步地走,这滋味真难以想象。
老曹是个有趣的人。他的生活知识非常丰富,大青山的 *** 材、草原上的草,他没有不认识的。他知道很多故事,很会说故事。单是狼,他就能说一整天。都是实在经验过的,并非道听途说。狼怎样逗小羊玩,小羊高了兴,跳起来,过了圈羊的荆笆,狼一口就把小羊叼走了;狼会出痘,老狼把出痘子的小狼用沙埋起来,只露出几个小脑袋;有一个小号兵掏了三只小狼羔子,带着走,母狼每晚上跟着部队,哭,后来怕暴露部队目标,队长说服小号兵把小狼放了……老曹好说,能吃,善饮,喜交游。他在大青山打过游击,山里的堡垒户都跟他很熟,我们的吉普车上下山,他常在路口叫司机停一下,找熟人聊两句,帮他们买拖拉机,解决孩子入学……。我们后来拜访了 *** *** ,提起老曹, *** *** 说:“他是个红火人。”“红火人”这样的说法,我在别处没有听见过。但是用之于老曹身上,很合适。
老曹后来在呼市负责林业工作。他曾到大兴安岭调查,购买树种,吃过犴鼻子(他说犴鼻子黏 *** 极大,吃下一块,上下牙粘在一起,得使劲张嘴,才能张开。他做了一个当时使劲张嘴的样子,很滑稽)、飞龙。他负责林业时主要的业绩是在大青山山脚至市中心的大路两侧种了杨树,长得很整齐健旺。但是他最喜爱的是紫穗槐,是个紫穗槐迷,到处宣传紫穗槐的好处。
“ *** ”,内蒙大搞“ *** ”问题,手段极其野蛮残酷,是全国少有的重灾区。老曹在劫难逃。他被捆押吊打,打断了踝骨。后经打了石膏,幸未致残,但是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还是那么“红火”,健谈豪饮。
老曹从小家贫,“成分”不高。他拉过骆驼,吃过很多苦。他在大青山打过游击,无历史问题,为什么要整他,要打断他的踝骨?为什么?
阿格头子灰背青,
四十五天到新城。
花和金鱼
从东珠市口经三里河、河舶厂,过马路一直往东,是一条横街。这是北京的一条老街了。也说不上有什么特点,只是有那么一种老北京的味儿。有些店铺是别的街上没有的。有一个每天卖豆汁儿的摊子,卖焦圈儿、马蹄烧饼,水疙瘩丝切得细得像头发。这一带的居民好像特别爱喝豆汁儿,每天晌午,有一个人推车来卖,车上搁一个可容一担水的木桶,木桶里有多半桶豆汁儿。也不吆喝,到时候就来了,老太太们准备好了坛坛罐罐等着。马路东有一家卖鞭哨、 *** 、网绳等等骡车马车上用的各种配件。北京现在大车少了,来买的多是河北人。看了店堂里挂着的挺老长的白色的 *** 、两股坚挺的竹子拧成的鞭哨,叫人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动。有一家铺子在一个高台阶上,门外有一块小匾,写着“惜阴斋”。这是卖什么的呢?我特意上了台阶走进去看了看:是专卖老式木壳自鸣钟、怀表的,兼营擦洗钟表油泥,修配发条、油丝。“惜阴”用之于钟表店,挺有意思,不知是哪位一方名士给写的匾。有一个茶叶店,也有一块匾:“今雨茶庄”(好几个人问过我这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是一家夫妻店,什么“茶庄”!
两口子,有五十好几了,经营了这么个“茶庄”。他们每天的生活极其清简。大妈早起擞炉子、升火、坐水、出去买菜。老爷子扫地,擦拭柜台,端正盆花金鱼。老两口都爱养花、养鱼。鱼是龙睛,两条大红的,两条蓝的(他们不爱什么红帽子、绒球……)。鱼缸不大,飘着苲草。花四季更换。夏天,茉莉、珠兰(熟人来买茶叶,掌柜的会摘几朵鲜 *** 或一小串珠兰和茶叶包在一起);秋天,九花(老北京人管菊花叫“九花”);冬天,水仙、天竺果。我买茶叶都到“今雨茶庄”买,近。我住河舶厂,出胡同口就是。我每次买茶叶,总爱跟掌柜的聊聊,看看他的花。花并不名贵,但养得很有精神。他说:“我不瞧戏,不看 *** ,就是这点爱好。”
我被打成了“ *** ”,就离开了河舶厂。过了十几年,偶尔到三里河去,想看“今雨茶庄”还在不在,没找到。问问老住户,说:“早没有了!”—“茶叶店掌柜的呢?”—“死了!叫 *** 打死了!”—“干吗打他?”—“说他是小业主;养花养鱼是‘四旧’。老伴没几天也死了,吓死的!—这他 *** ‘ *** ’!这叫什么事儿!”
鳜鱼
读《徐文长佚草》,有一首《双鱼》:
如鳜鱼如栉鲋,鬐张腮呷跳纵横。遗民携立岐阳上,要就官船脍具烹。
青藤道士画并题。鳜鱼不能屈曲,如僵蹶也。音计,即今花毬,其鳞纹似之,故曰罽鱼。鲫鱼群附而行,故称鲋鱼。旧传败栉所化,或因其形似耳。
这是一首题画诗。使我发生兴趣的是诗后的附注。鳜鱼为什么叫做鳜鱼呢?是因为它“不能屈曲,如僵蹶也”。此说似有理。鳜鱼是不能屈曲的,因为它的脊刺很硬。但又觉得有些勉强,有点像王安石的《字说》。这种解释我没有听说过,很可能是徐文长自己琢磨出来的。但说它为什么又叫罽鱼,是有道理的。附注里的“即今花毬”,“毬”字肯定是刻错了或排错了的字,当作“毯”。“罽”是杂色的毛织品,是一种衣料。《汉书?高帝纪下》:“贾人毋得衣锦绣、绮縠、纻、罽”。这种毛料子大概到徐文长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所以他要注明“即今花毯”。其实罽有花,却不是毯子。用毯子做衣服,未免太厚重。用当时可见的花毯来比罽,原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罽或,这个字十六世纪认得的人就不多了,所以徐文长注曰“音计”。鳜鱼有些地方叫做“花鱼”,如松花江畔的哈尔滨和我的家乡高邮。北京人则反过来读成“花”。叫做“花”是没有讲的。正字应写成“罽花”。鳜鱼身上有杂色斑点,大概古代的罽就是那样。不过如果有哪家饭馆里的菜单上写出“清蒸罽花鱼”,绝大部分顾客一定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即使写成“鳜鱼”,有人怕也不认识,很可能念成“厥鱼”(今音)。我小时候有一位老师教我们张志和的《渔父》,“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就把“鳜鱼”读成“厥鱼”。因此,现在很多饭馆都写成“桂鱼”。其实这是都可以的吧,写成“花鱼”“桂鱼”,都无所谓,只要是那个东西。不过知道“罽花鱼”的由来,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鳜鱼是非常好吃的。鱼里头,更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刀鱼刺多,鲥鱼一年里只有那么几天可以捕到。堪与鳜鱼匹敌的,大概只有南方的石斑,尤其是青斑,即“灰鼠石斑”。鳜鱼刺少,肉厚。蒜瓣肉。肉细,嫩,鲜。清蒸、干烧、糖醋、做松鼠鱼,皆妙。汆汤,汤白如牛乳,浓而不腻,远胜鸡汤鸭汤。我在淮安曾多次吃过“干炸花鱼”。二尺多长的活治整鳜鱼入大锅滚油干炸,蘸椒盐,吃了令人咋舌。至今思之,只能如张岱所说:“酒醉饭饱,惭愧惭愧!”
鳜鱼的缺点是不能放养,因为它是吃鱼的。“大鱼吃小鱼”,其实吃鱼的鱼并不多,据我所知,吃鱼的鱼,只有几种:鳜鱼、鱼、黑鱼(鲨鱼、鲸鱼不算)。鱼本名。《本草纲目?鳞部四》:“北人呼鳠,南人呼。并与音相近,迩来通称鱼,而鳠、之名不彰矣。”黑鱼本名乌鳢。现在还有这么叫的。林斤澜《矮凳桥风情》里写了乌鳢,有人看了以为这是一种带神秘色彩的古怪东西,其实即黑鱼而已。
凡吃鱼的鱼,生命力都极顽强。我小时曾在河边看人治黑鱼,内脏都掏空了,此黑鱼仍能跃入水中游去。我在小学时垂钓,曾钓着一条大黑鱼,心里喜欢得怦怦跳。不料大黑鱼把我的钩线挣断,嘴边挂着鱼钩和挺长的一截线游走了!
夏天的昆虫
蝈蝈
蝈蝈我们那里叫做“叫蚰子”。因为它长得粗壮结实,样子也不大好看,还特别在前面加一个“侉”字,叫做“侉叫蚰子”。这东西就是会呱呱的叫。有时嫌它叫得太吵人了,在它的笼子上拍一下,它就大叫一声:“呱!—”停止了。它什么都吃。据说吃了辣椒更爱叫,我就挑顶辣的辣椒喂它。早晨,掐了南瓜花(谎花)喂它,只是取其好看而已。这东西是咬人的。有时捏住笼子,它会从竹篦的洞里咬你的指头肚子一口!
别有一种秋叫蚰子,较晚出,体小,通身碧绿如玻璃料,叫声轻脆。秋叫蚰子养在牛角做的圆盒中,顶面有一块玻璃。我能自己做这种牛角盒子,要紧的是弄出一块大小合适的圆玻璃。把玻璃放在水盒里,用剪子剪,则不碎裂。秋叫蚰子价钱比侉叫蚰子贵得多。养好了,可以越冬。
叫蚰子是可以吃的。得是三尾的,腹大多子。扔在枯树枝火中,一会就熟了。味极似虾。
蝉
蝉大别有三类。一种是“海溜”,更大,色黑,叫声宏亮。这是蝉里的楚 *** ,生命力很强。我曾捉了一只,养在一个断了发条的旧座钟里,活了好多天。一种是“嘟溜”,体较小,绿色而有点银光,样子更好看,叫声也好听:“嘟溜—嘟溜—嘟溜”。一种叫“叽溜”,最小,暗赭色,也是因其叫声而得名。
蝉喜欢栖息在柳树上。古人常画“高柳鸣蝉”,是有道理的。
北京的孩子捉蝉用粘竿,—竹竿头上涂了粘胶。我们小时候则用蜘蛛网。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一头撅成三角形,用线缚住,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很粘。瞅准了一只蝉,轻轻一捂,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
佝偻丈人承蜩,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工具。
蜻蜓
家乡的蜻蜓有三种。
一种极大,头胸浓绿色,腹部有黑色的环纹,尾部两侧有革质的小圆片,叫做“绿豆钢”。这家伙厉害得很,飞时巨大的翅膀磨得嚓嚓地响。或捉之置室内,它会对着窗玻璃猛撞。
一种即常见的蜻蜓,有灰蓝色和绿色的。蜻蜓的眼睛很尖,但到黄昏后眼力就有点不济。它们栖息着不动,从后面轻轻伸手,一捏就能捏住。玩蜻蜓有一种恶作剧的玩法:掐一根狗尾巴草,把草茎 *** 蜻蜓的 *** ,一撒手,蜻蜓就带着狗尾草的穗子飞了。
一种是红蜻蜓。不知道什么道理,说这是灶 *** 的马。
另有一种纯黑的蜻蜓,身上、翅膀都是深黑色,我们叫它 *** 蜻蜓,因为这有点 *** 气,也叫“ *** ”。
刀螂
刀螂即螳螂。螳螂是很好看的。螳螂的头可以四面转动。螳螂翅膀嫩绿,颜色和脉纹都很美。昆虫翅膀好看的,为螳螂,为纺织娘。
或问:你写这些昆虫什么意思?答曰:我只是希望现在的孩子也能玩玩这些昆虫,对自然发生兴趣。现在的孩子大都只在电子玩具包围中长大,未必是好事。
昆虫备忘录
复眼
我从小学三年级“自然”教科书上知道蜻蜓是复眼,就一直捉摸复眼是怎么回事。“复眼”,想必是好多小眼睛合成一个大眼睛。那它怎么看呢?是每个小眼睛都看到一个小形象,合成一个大形象,还是每个小眼睛看到形象的一部分,合成一个完全形象?捉摸不出来。
凡是复眼的昆虫,视觉都很灵敏。麻苍蝇也是复眼,你走近蜻蜓和麻苍蝇,还有一段距离,它就发现了。噌—,飞了。
我曾经想过:如果人长了一对复眼?
还是不要!那成什么样子!
蚂蚱
河北人把尖头绿蚂蚱叫“挂大扁儿”。西河大鼓里唱道:“挂大扁儿甩子在那荞麦叶儿上”,这句唱词有很浓的季节感。为什么叫“挂大扁儿”呢?我怪喜欢“挂大扁儿”这个名字。
我们那里只是简单地叫它蚂蚱。一说蚂蚱,就知道是指尖头绿蚂蚱。蚂蚱头尖,徐文长曾觉得它的头可以蘸了墨写字画画,可谓异想天开。
尖头蚂蚱是国画家很喜欢画的。画草虫的很少没有画过蚂蚱。齐白石、王雪涛都画过。我小时也画过不少张,只为它的形态很好掌握,很好画,—画纺织娘,画蝈蝈,就比较费事。我长大了以后,就没有画过蚂蚱。前年给一个年轻的 *** 医生画了一套册页,有一开里画了一只蚂蚱。
蚂蚱飞起来会格格作响,不知道它是怎么弄出这种声音的。蚂蚱有鞘翅,鞘翅里有膜翅。膜翅是淡淡的桃红色的,很好看。
我们那里还有一种“土蚂蚱”,身体粗短,方头,色如泥土,翅上有黑斑。这种蚂蚱,捉住它,它就吐出一泡褐色的口水,很讨厌。
天津人所说的“蚂蚱”,实是蝗虫。天津的“烙饼卷蚂蚱”,卷的是焙干了的蝗虫肚子。河北省人嘲笑农民谈吐不文雅,说是“蚂蚱打喷嚏—满嘴的庄稼气”,说的也是蝗虫。蚂蚱还会打喷嚏?这真是“糟改”庄稼人!
小蝗虫名蝻。有一年,我的家乡闹蝗虫,在这以前,大街上一街蝗蝻乱蹦,看着真是不祥。
花大姐
瓢虫款款地落下来了,摺好它的黑绸衬裙—膜翅,顺顺溜溜:收拢硬翅,严丝合缝。瓢虫是做得最精致的昆虫。
“做”的?谁做的?
上帝。
上帝?
上帝做了一些小玩意儿,给他的小外孙女儿玩。
上帝的外孙女儿?
哦。上帝说:“给你!好看吗?”
“好看!”
上帝的外孙女儿?
对!
瓢虫是昆虫里面最漂亮的。
北京人叫瓢虫为“花大姐”,好名字!
瓢虫,朱红的,瓷漆似的硬翅,上有黑色的小圆点。圆点是有定数的,不能瞎点。 *** ,叫做“星”。有七星瓢虫、十四星瓢虫……星点不同,瓢虫就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吃蚜虫的,是益虫;一类是吃马铃薯的嫩叶的,是害虫。我说吃马铃薯嫩叶的瓢虫,你们就不能改改口味,也吃蚜虫吗?
独角牛
吃晚饭的时候,呜—扑!飞来一只独角牛,摔在灯下。它摔得很重,摔晕了。轻轻一捏,就捏住了。
独角牛是硬甲壳虫,在甲虫里可能是更大的,从头到脚,约有二寸。甲壳铁黑色,很硬,头部尖端有一只犀牛一样的角。这家伙,是昆虫里的 *** 。
独角牛的力气很大。北京隆福寺过去有独角牛卖。给它套上一辆泥制的小车,它就拉着走。
北京管这个大力士好像也叫做独角牛。学名叫什么,不知道。
磕头虫
我抓到一只磕头虫,北京也有磕头虫?我觉得很惊奇。我拿给我的孩子看,以为他们不认识。
“磕头虫,我们小时候玩过。”
哦。
磕头虫的脖子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劲,把它的肩背按在桌面上,它就吧答吧答地不停地磕头。把它仰面朝天放着,它运一会气,脖子一挺,就反弹得老高,空中转体,正面落地。
蝇虎
蝇虎,我们那里叫做苍蝇子,形状略似蜘蛛而长,短脚,灰黑色,有细毛,趴在砖墙上,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蝇虎的动作很快,苍蝇落在它面前,还没有站稳,已经被它捕获,来不及嘤地叫一声,就进了苍蝇虎子的口了。蝇虎的食量惊人,一只苍蝇,眨眼之间就吃得只剩一张空皮了。
苍蝇是很讨厌的东西,因此人对蝇虎有好感,不伤害它。
捉一只大金苍蝇喂蝇虎子,看着它吃下去,是很解气的。蝇虎子对送到它面前的苍蝇从来不拒绝。苍蝇虎子不怕人。
狗蝇
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是狗蝇。狗蝇钻在狗毛里叮狗,叮得狗又疼又痒,烦躁不堪,发疯似的乱蹦,乱转,乱骂人,—叫。
草木虫鱼鸟兽
雁
“爬山调”:“大雁南飞头朝西……”
诗人韩燕如告诉我,他曾经用心观察过,确实是这样。他惊叹草原人民对生活的观察的准确而细致。他说:“生活!生活!……”
为什么大雁南飞要头朝着西呢?草原上的人说这是依恋故土。“爬山调”是用这样的意思作比喻和起兴的。
“大雁南飞头朝西……”
河北民歌:“八月十五雁门开,孤雁头上带霜来……”
“孤雁头上带霜来”,这写得多美呀!
琥珀
我在祖母的首饰盒子里找到一个琥珀扇坠。一滴琥珀里有一只小黄蜂。琥珀是透明的,从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黄蜂。触须、翅膀、腿脚,清清楚楚,形态如生,好像它还活着。祖母说,黄蜂正在乱动,一滴松脂滴下来,恰巧把它裹住。松脂埋在地下好多年,就成了琥珀。祖母告诉我,这样的琥珀并非罕见,值不了多少钱。
后来我在一个宾馆的小卖部看到好些人造琥珀的首饰。各种形状的都有,都琢治得很规整,里面也都压着一个昆虫。有一个项链上的淡 *** 的琥珀片里竟压着一只蜻蜓。这些昆虫都很完整,不缺腿脚,不缺翅膀,但都是僵直的,缺少生气。显然这些昆虫是被弄死了以后,精心地,端端正正地压在里面的。
我不喜欢这种里面压着昆虫的人造琥珀。
我的祖母的那个琥珀扇坠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是偶然形成的。
美,多少要包含一点偶然。
瓢虫
瓢虫有好几种,外形上的区别在鞘翅上有多少星点。这种 *** ,昆虫学家谓之“星”。有七星瓢虫,十四星瓢虫,二十星瓢虫……。有的瓢虫是益虫,它吃蚜虫,是蚜虫的天敌;有的瓢虫是害虫,吃马铃薯的嫩芽。
瓢虫的样子是差不多的。
中国画里很早就有画瓢虫的了。通红的一个圆点,在绿叶上,很显眼,使画面增加了生趣。
齐白石爱画瓢虫。他用藤黄涂成一个葫芦,上面栖息了一只瓢虫,对比非常鲜明。王雪涛、许麟庐都画过瓢虫。
谁也没有数过画里的瓢虫身上有几个 *** ,指出这只瓢虫是害虫还是益虫。
科学和艺术有时是两回事。
瓢虫像一粒用硃漆制成的小玩意。
北京的孩子(包括大人)叫瓢虫为“花大姐”,这个名字很美。
螃蟹
螃蟹的样子很怪。
《梦溪笔谈》载:关中人不识螃蟹。有人收得一只干蟹,人家病虐,就借去挂在门上。—中国过去相信生疟疾是由于虐 *** 作祟。门上挂了一只螃蟹,虐 *** 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就不敢进门了。沈括说:不但人不识, *** 亦不识也。“不但人不识, *** 亦不识也”,这说得很幽默!
在 *** 八角街一家卖藏 *** 的铺子里看到一只小螃蟹,蟹身只有拇指大,金红色的,已经干透了,放在一只盘子里。大概西 *** 也相信这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有某种魔力,是能治病的。
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呢?
螃蟹的样子很凶恶,很奇怪,也很滑稽。
凶恶和滑稽往往近似。
豆芽
朱小山去点豆子。地埂上都点了,还剩一把,他懒得带回去,就搬起一块石头,把剩下的豆子都塞到石头下面。过了些日子,朱小山发现:石头离开地面了。豆子发了芽,豆芽把石头顶起来了。朱小山非常惊奇。朱小山为这件事惊奇了好多年。他跟好些人讲起过这件事。
有人问朱小山:“你老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是要说明一种什么哲学吗?”
朱小山说:“不,我只是想说说我的惊奇。”
过了好些年,朱小山成了一个知名的学者,他回他的家乡去看看。他想找到那块石头。
他没有找到。
落叶
漠漠春阴柳未青,
冻云欲湿上元灯。
行过玉渊潭畔路,
去年残叶太分明。
汽车开过湖边。
带起一群落叶。
落叶追着汽车,
一直追得很远。
终于没有力气了,
又纷纷地停下了。
“你神气什么?”
还的的地叫!
“甭理它。
咱们讲故事。”
“秋天,
早晨的露水……”
啄木鸟
啄木鸟追逐着雌鸟,
红胸脯发出无声的喊叫,
它们一翅飞出树林,
落在湖边的柳梢。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孩子,
一声大叫。
啄木鸟吃了一惊,
他身边已经没有雌鸟。
不一会树林里传出啄木的声音,
他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烦恼。